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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長命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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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長命鎖

飲春取了束胸回來, 驀然看得長明將顧婉留下的衣袍全部展開鋪在羅漢床。

紅裳素衣堆疊鋪開,不過幾件衣袍卻將一張羅漢床鋪滿了。

那些衣袍原是收起來了。

飲春腳下步子停滯,不敢出聲, 悄聲往前幾步,瞧得長明魔怔似的赤著眸攥著衣袍,心慌轉出裏間去請外間的長孫曜。

長孫曜疾步入房, 一下到了長明跟前,攬起攥著衣袍呆滯坐在衣袍間的長明輕喚。

長明楞楞回神,擡眸對上長孫曜烏黑的眼眸, 啞聲:“衣服……”

“衣服怎麽了?”長孫曜問詢的同時接過長明遞來的衣袍。

正是那件男子素衣, 長明指尖落在袖袍間那兩行小字, 一下叫長孫曜看得異處。

衣袖裏頭的繡字很小, 又是同衣袍一般顏色,肉眼難以看清,一眼看去只覺是衣服走線凸起。

長孫曜指腹慢慢滑過那兩行小字,並著眼前所見讀出這兩行字的內容,眸底詫然。

他們還在求證的一件事,假顧媖說不出的話,經由死去的顧婉以這樣的方式說出。

他低眸掃過那鋪開的幾件衣袍,因著長明鋪疊折出, 他很快便瞧得每件衣服裏頭都有兩行極難看得的字,所留位置各不相同但都極為隱蔽。

他快速看罷讀完四件衣袍所藏密信,每件衣袍所留都是同樣的兩句話, 唯一不同的是, 女子衣裙在兩行字旁還有一個極小的明字, 男子衣袍則是旭字。

他沒有去細想這兩個字更深一層的意思,這一刻想得竟也不是那句關於顧媖的密信, 而是第二句。

顧婉留與長明的兩句話,一句是與長明尋找真相的線索,一句是看破天家無情的勸告。

“若要知道顧媖到底是什麽身份,只需你一句話,孤現在就處理。”

長明聽出他話裏的意思,便也是不管性命,不論手段,她並沒有立即回答他。

長孫曜攬住長明顫抖的身子,待得長明呼吸平穩幾分,才聽得長明的回答。

“這件事我來處理,你先不要動手,我要自己問清楚。”

長明俯身去將那幾件衣袍攬回,發顫的手將那衣服疊的全是褶皺,長孫曜握住長明的手,止了長明混亂的動作。

“我們去一趟淑婉貴妃當年在溫水鎮的舊居吧,淑婉貴妃既要你同顧媖回溫水鎮,許是另有原因。”

長明怔然擡眸看長孫曜。

長孫曜再道:“出長琊山後派了人去找淑婉貴妃真正的舊居,方才影探傳信回來,已經找到。”

……

顧婉的舊居在離溫水鎮很遠的角落,極為偏僻,路過十幾間早已無人居住的破宅後,長明與長孫曜才看到顧婉曾經的舊宅。

腐敗的籬笆壓在厚雪下,東倒西歪的破門還勉強掛在已經朽得差不多的門框,金廷衛不敢叫長孫曜低頭,亦怕門框橫梁上的灰土在長孫曜與長明進宅時落下,搬開歪七扭八的破門,便將門框橫梁一並拆下。

長孫曜牽著長明緩步入宅。

雖已過了二十餘年,卻仍能從覆著雪的殘垣朽木中尋出幾分宅子被大火焚燒過的痕跡。

屋前枯死的老樹瞧不出是否也是叫那場大火燒毀的,如今只得見許是叫經年累月的霜雪壓得只剩光禿禿的樹幹,樹下幹涸的井,井圈堆著厚雪,院中與殘垣間落著的家什,也都是破敗不堪腐爛大半。

原先叫雪掩著土石地,現下被層層翻起,白雪被黑黃的泥土壓汙。

南塗今早到此時並未再回椋縣,已經帶人將顧婉舊居翻了個遍,上前與長孫曜長明稟告,經長孫曜應允,四名金廷衛自後院擡出兩個擔架,赫然是兩具骸骨。

長明目光落在那一團拼出來還沒有雪寶大的透著黑的骸骨,怔然滯住。

南塗一行之中並無醫者仵作,只將兩具骸骨挖出拼成,還沒有查清這兩具骸骨的身份,扁音上前查看屍骨。

“這具屍骨是個女子,死時大概在二十到二十五歲間,屍身沒有異色,頭骨胸骨無斷裂碎紋,頸骨有橫向劍痕,是被割喉而亡。”

扁音聲音停了停,至於另一具,不必說眾人也知道,是個極小的幼兒。

“至於這個孩子,看屍骨大小也許三四個月大,又或許是五六個月大,無法分辨是男嬰還是女嬰,從發黑的屍骨看,可以確定的是這個孩子在死前身上有毒,但無法確定是因毒而死還是因其它原因死去。”

南塗再稟:“臣仔細翻過殘居,此處並沒有沒留下什麽能辨認的東西,只能從一些破衣角料看出這裏確實有過女子生活過的痕跡和幼兒的用物,但都是很破敗的東西,難以分辨,亦不能從這些查出這個孩子是男嬰還是女嬰。”

陳炎想顧婉腦中早便不甚清醒,只將長明當做男孩養,而當日假顧媖於殿前告發長明時,雖說顧婉生的是女孩,但如今這假顧媖也非真葉氏,說的話也不見得便是真的。

長孫曜:“這個女人應當就是真正的葉淑娘。”

長明知道長孫曜說得大概是真的,她目光稍移,視線又落在那那具小小的屍骨上,說不出話。

長孫曜默了許久,到底還是開了口:“能查出那個孩子身上是什麽毒嗎?”

扁音下意識看一眼長明,覆又低首:“臣試試。”

長明覺出幾分,大抵其間也還有些沒有告訴她,並未立刻追問。

兩刻鐘後,扁音神色不甚好地起身與長孫曜長明稟告:“是扯縵。”

她見長孫曜並未叫她停下,明白長孫曜的意思。

“幼小的孩子不可能直接中了扯縵還能活下,這個孩子身上的毒,有可能是死前中的,也有可能是自胎中帶的,從屍骨發黑深淺程度,以及淑婉貴妃中扯縵的時間猜測,孩子身上的扯縵更有可能是自胎中帶的。”

接下來的話扁音沒有說。

那便是顧婉生產前便中了扯縵,顧婉中了扯縵還能生下活胎本身就是個奇跡,即便這個孩子能活下來,也必定早夭,就算孩子體內只是極小部分的扯縵餘毒,可幼兒難以承受扯縵,更無法承受壓制扯縵的藥。

而顧婉。

她覺顧婉拿身體耗著,以混亂心智求的二十年,在顧婉清醒後,其實更不願要。

長明第一回 聽到扯縵,但她聽得出,扁音與長孫曜等人並不是現在才知道。

“扯縵是特殊的毒,對嗎?”

扁音陳炎南塗等人低首。

“是。”

長孫曜的聲音有些不同以往,但陳炎扁音卻也不知如何形容。

“扯縵是南楚皇室秘毒,非常人能得,雲州溫水這塊曾是趙姜南楚邊界,趙姜覆滅後,這處曾短暫為南楚國土,趙姜覆滅同年,也便是永安十二年,大周與南楚在雲州開戰,大周主帥是孤的父皇,永安十一年……他也在雲州。”

陳炎扁音南塗與四下盡數伏跪。

長明顫抖擡眸看向長孫曜,蒼白的臉同薄紙般。

長孫曜唇瓣顫動幾下沒有聲音,但到底還是說了:“這些有可能都是孤的父皇所為,淑婉貴妃身上的毒、淑婉貴妃死去的孩子、以及葉淑娘的死。目前只還缺少一個確切的證據來證實這一切,今日似乎不能再避與你談此事,你若想知道,你便有權利知道這一切。”

他低眸擁長明入懷,啞聲:“孤無憐憫之心,亦從無畏懼,但孤此刻確實生了願此與他無關之心,淑婉貴妃遺言,叫孤很在意,天家帝王薄幸,淑婉貴妃這一生確實錯付。”

長明顫抖伏在他身前,壓著聲音,砸落的淚珠,無聲沁進長孫曜的衣袍消失。

……

停了半日的雪又開始落,從溫水鎮回椋縣要小一日,金廷衛便也只能去往鎮上暫且備兩份棺木。

南塗在院中做最後的收整,堆疊的土石再次被填回,泥腥味摻在幹冷的空氣中,隨風送到院外,長明怔怔出神望著這一片白茫茫的蕭條,長孫曜手執骨傘,攬著長明薄肩。

身後冷不防響起腳步聲。

“稟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在兩具屍骸下,又尋得一塊長命鎖。”南塗明白一應還能辨認比較特別之物,只要發現,必得呈報。

長明愕然轉身向南塗,南塗手中一塊凈帕,裹著塊小小的已經腐蝕大半的銀黑長命鎖。

長明依稀辯出上面其中兩字是百歲,怔怔取過翻看,長命鎖另一面是腐蝕的麒麟送子圖,鎖左下角還留一個小小的圈,原本下頭該是垂著銀鈴鐺,相應的鎖中鎖右下應還有兩個銀鈴鐺。

長明腦中一下繪出這個長命鎖原本的模樣,愕然取出身上顧婉所留下的銀長命鎖對比細看。

兩塊長命鎖大小幾無差,腐蝕的長命鎖深埋黃土二十餘年,已經失了原本的模樣,依稀能辨看之處便與長明手中這塊新鎖一般。

這塊新鎖便是這塊舊鎖曾經的模樣。

魚兒說這長命鎖是顧婉死前自己畫的樣式特叫禦寶司所制。

長明想到那處,顫抖摁住長命鎖拼接之處,手上一用力,長命鎖一分為二,兩片銀片間,露出兩條指甲蓋寬的對折疊起的細帛。

長孫曜南塗詫愕看著長明掌中之物。

長明指尖打顫拂開細帛,兩條細帛各書著一行小字。

長姐葉淑娘坤造乙酉壬午乙卯丙子。

吾兒旭乾造癸卯丁巳辛亥丙申。

長明呆滯看著書著吾兒旭的那行字,眼睫一顫,她將兩條帛書捏入掌中,沒叫淚珠打落在旭字那行帛書上,聲音微斷,啞聲:“是男孩。”

長孫曜低眸攬住長明顫抖的肩。

南塗陳炎默聲而立,那方扁音也倏然斂了氣息,寒風大雪之下,眾人只又聞得長明低得幾不可聞的顫聲。

“這才是你要回溫水的原因嗎……”

*

摻著泥汙的雪又叫一層新雪掩蓋,此間縱然還是破敗的模樣,卻也叫人看得出收整了一番,破屋前枯井上落著的同雪色一般的花,也已叫雪壓了大半,火光映射在厚雪上,入眼一片炫目。

四下死寂,只一聲極為突兀的冷哼在此時十分不合時宜地響起。

司空歲雪衣霜發立在冰天雪地間,一雙眸子冷得生寒,他乜著長孫無境,看著長孫無境面上駭人的沈默,無不諷刺:“重新回到這裏,難道會令你這樣的人想起當年,心生愧疚?”

長孫無境猛然回身一掌,司空歲驟然斂眸執劍,叫長孫無境一掌甩在寒劍,長孫無境烏眸晦暗,倏然收力握住司空歲手中寒劍。

司空歲手持寒劍未有卸力,對著長孫無境面上愈冷。

“你這樣的人有資格評判朕?”長孫無境壓下眉眼,手上力道亦是一絲未松。

長孫無境烏眸沈得駭人,掌間纏裹的白紗驀地沁出血汙,染紅一片,長孫無境眉眼未動,松開司空歲寒劍,反手一把細長小刀將井圈那束雪色花打入井中。

大抵是因井底也落著厚雪,那束花落下時只發出一點沈悶得細小得可以忽略的聲響。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你最好成事。”

長孫無境沒有回頭,冷面闊步向外,葉常青睥一眼司空歲,快步而出。

司空歲冷立雪中,側身乜向長孫無境。

*

陳炎扁音南塗等人默聲立在一旁。

自溫水鎮回,眾人已經明白顧婉真正的遺願,並非只是回溫水鎮入葬。

找到她的孩子,把那個孩子帶回她身邊,安葬葉淑娘,這才是顧婉真正的遺願。

而長明也為顧婉做到了。

扁音想起在毓秀宮見顧婉時的情形,今日又知顧婉寫下兩個人的生辰八字藏匿長命鎖中,她知道顧婉其實想起來那些事。

這樣殺子殺摯友的仇,顧婉卻一字都未提及動手之人,可即便如此,在這麽多線索的指向下,就算顧婉沒有說及長孫無境,長孫無境也不可能是完全清白的,只不過還差一環,一個決定性的確切的證據來證實這一切。

顧婉死的那夜,顧婉要的煙火,現下想起也叫她明白,亦是為了長孫無境。

顧婉同長孫無境在雅間的那半個時辰裏還發生過什麽,說過什麽話,也都叫那煙火聲掩蓋,沒叫她們聽得一字。

顧婉至死都沒有在旁人面前、在長明面前,說長孫無境一個字,她無法想象,顧婉到底有多愛長孫無境,才能做到這般。

只在她看來,不值得。

自椋縣送來的兩副棺木停在顧婉的棺槨左右兩旁,顧婉之子與葉氏的屍骸也由溫水鎮帶回的薄棺中移出,放入這兩副新棺。

長明將兩個長命鎖放入顧婉之子的棺木中。

她發現人可以說無數謊,也可以裝無數模樣,去假裝愛一個人,假裝關心一個人,她剛入京時,竟也曾以為長孫無境是喜愛顧婉的,她在顧家時,也覺顧媖是那樣的關心愛護顧婉。

飲春垂身捧著兩身衣袍上前,一紅一素,正是顧婉親手縫制所留下的兩件男子衣袍。

長明取過素色男子衣袍,輕輕抽開那兩行字尾綁著活結的絲線,絲線飛快跳動,衣袍上的繡字一字字消失,最後僅剩旭一字。

長孫曜垂眸,握住長明發顫的手。

*

待長明長孫曜等人從半若寺回到椋縣驛館,已是翌日午間,昨夜半若寺傳回信後,顧媖一直被禁在房中,長明回至驛館,徑直去見顧媖。

門吱呀一下打開,顧媖回身看向長明,一如長明往日所見,冷淡到面無表情,顧媖便是被關起禁止外出,長明也沒有從顧媖面上瞧出一絲的害怕,顧媖平靜冷淡得叫人憤怒。

長明摔闔房門,漠聲向顧媖:“我不想用刑,但我要知道你是誰,你對淑婉貴妃做過多少事?扯縵是不是你下的?葉氏是不是你殺的?你為什麽要冒充葉氏?還有那個孩子……淑婉貴妃和淑婉貴妃之子與葉氏六日後下葬,要麽說出一切,用你的後半生去贖罪,要麽六日後,為淑婉貴妃殉葬。”

顧媖目光落在長明還染著赤色的眼眸上,冰冷的語氣並無起伏:“我無話可說,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

顧媖沒有一絲爭辯,這般事不關己的冷漠,叫長明怒意都無處宣洩。

“你以為死就那麽容易嗎?”

顧媖的聲音沒有變化:“於我來說,死是最容易的事。”

長明想過許多同顧媖談話時的模樣,她心底似乎也想過會是這樣的情況,可便是如此,現下這一刻真的面對這樣的顧媖,她心裏卻不敢相信,顧媖竟可以這樣冷淡平靜,毫無愧意,仿佛從頭到尾,她都不曾做過任何事般。

“顧媖?!”

“也不必再拿這個名字喚我,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顧媖。”

顧媖面上的冷意始終如一,她漠然平靜地看著長明,向她走去。

“你最大的問題就是心軟,心軟在皇家一文不值,你何必因為我這副樣子生氣,你現在有權有勢,你的夫婿是太子,他能為你做任何事,你對我有所懷疑,那些事也確實有可能都是我做的,直接讓太子命人將我拖下去用刑,我吐不出話,就叫我生不如死,一解心頭之恨便是。”

她沒有認也沒有否認,就這樣模糊地說這些叫長明更為生氣的話,長明顫抖怒向她:“那你的問題呢?你做了她二十年的姐姐,你又是什麽人?你又把她當做什麽?在仙河之時,你對她的好,都是假的嗎?”

“你心底已經很清楚,何必還要問。”

顧媖沒有一瞬的猶豫,她很平靜地說出那些更叫長明難以接受的話。

“假的而已。她於我來說,只是個需要應付的傻子,她連我都認不出,難道還會在意我對她是否真心,她從始至終只稀罕過一個人的真心。”

“你現在還要、”

“我說的是事實,你是害怕聽,還是不忍聽。”顧媖打斷長明的話,“不忍我再說她是傻子。”

“閉嘴!”長明怒而揚掌,顫抖的掌卻怎也沒有落下去。

顧媖面上仍沒有情緒的起伏,只是看著她又道:“你早該讓太子的人殺了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我的話生氣,卻連一個巴掌都打不下來,你這樣身份貴重的人,怎能因我這樣的人生氣。”

長明合掌握拳,聲音發顫:“我竟不知道,你這張嘴這樣的厲害。”

她因著憤怒胸口顫動不止,淺琥珀色的眼眸生了幾分赤色。

顧媖面上還是沒有任何的情緒,她便這般平靜地迎著長明的目光,沒有避開長明一瞬,也沒有再說話。

……

“六日後,就由你為淑婉貴妃殉葬。”

*

雖都暫住在驛館,但長明長孫曜這一間院子是完全與旁人隔開的,隨行官員與李翊裴修等人都安排在稍遠些的廂房。

飲春老遠便瞧得垂絲廊下立著兩個侍從,是李翊與裴修隨侍的仆從,兩人瞧得長明,趕忙上前磕頭行禮。

阿榕白著冒著幾個紅疹子的臉,求道:“太子妃殿下,少爺與李少爺昨夜裏開始身體不舒服,請了大夫藥也吃過了,可少爺同李少爺病癥卻是越發重了,渾身上下燙得火爐似的,用冰用藥都不見退熱,請太子妃殿下讓隨行的神醫大人去看看少爺和李少爺吧。”

阿榕從小跟在裴修身邊,也是打小識得長明的,總歸是比李翊身邊的福瑞來得與長明熟悉些,這方便也由阿榕來說。

長明面色突地一白,叫兩人起身又向扁音,扁音福身一禮應是,阿榕福瑞趕忙又是拜謝。

長孫曜牽住欲跟去的長明:“扁音去便夠了,你先回去歇會兒。”

長明昨夜沒有合過眼,方又才見過顧媖動了怒。

長明面色比從顧媖那出來時難看許多,擔心道:“我去看看,看完沒事便回院,他們是陪著我來的,我自然得護著他們的周全。”

長孫曜瞧她這般只得點頭,隨同一並前去,驀然又見白著臉的程輝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沖進來。

程輝見著長孫曜長明踉踉蹌蹌向兩人跑來,幾是一點儀態都顧不得了。

行罷禮,程輝急急稟道:“椋縣突然爆發疫病,請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殿下趕緊離縣。”

四下眾人面色倏變。

長孫曜蹙眉:“什麽疫病?”

程輝渾身冒著冷汗,抖得厲害:“還不知。早上死了兩個老人,也沒人在意,只當是普通生老病死,但到這會兒死了有三十幾個人了,老人小孩年輕人都有。

“再一查,是半夜開始便有人高熱嘔吐,還有些人渾身起紅疹,這疫病來得又急又兇,現下附近幾條街的百姓幾乎都有這個問題,這會兒還沒徹查椋縣,但看附近的情況,最壞的可能是椋縣十之七八的百姓都染了疫病。”

阿榕腳下一軟栽倒在地,扁音視線落在阿榕面上的紅疹子,神色一駭,長孫曜反應過來,立刻擋住長明。

阿榕福瑞叫親衛擋遠。

陳炎肅面向兩人,沈聲:“李翊與裴修是什麽情況。”

阿榕顫聲:“少爺高熱,夜裏吐了兩回,身上有紅疹。”

福瑞緊接著說:“我們家少爺比裴少爺還要嚴重些,吐了三四回,也是高熱紅疹。”

眾人神色大變,李翊裴修的癥狀也便是程輝所說的疫病癥狀。

也便這方隨同長孫曜回驛館的金廷衛副首成海融也焦急來稟:“稟太子殿下,驛館所駐金廷衛過四百人已經出現不明原因高熱嘔吐。”

親衛中郎將緊接著也稟:“稟太子殿下,駐驛館二百親衛,也有過半親衛已經出現高熱嘔吐病癥。”

長孫曜意識到問題:“立刻盤查驛館上下,調荔山兩千金廷衛入縣,傳召所有隨行雲州官員並椋縣地方官,扁音查明李裴二人具體癥狀後來稟。”

眾人得令,立刻退下安排。

長明神色沈重道:“你多加小心,恐怕官員之中也有人已經染了疫病,只是還沒有現出癥狀,我去看看裴修李翊,我也會多註意。”

“等他們好了再去看,送太子妃回房。”長孫曜不允。

眾人垂身上前,請長明回房。

長孫曜溫聲再叮囑:“沒查清椋縣情況前不要出來,孤會盡量快些回來,你不要去,就當是為了孤別去,扁音會去看兩人。”

他緊握住長明的手,低著眼眸一眼不移地望著她。

長明指尖微顫,望著他好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

*



了方便查看,扁音直接叫福瑞阿榕將裴修帶到李翊房中,現下主仆四人都生了病癥,不過輕重不同,也不好隨意安排人來照看,便直接將四人安排一處。

裴修腦子還算清醒,聽得扁音安排,自己拖著身子走到李翊房中,得知是疫病,也不敢過於靠近扁音。

“太子妃殿下無事吧?”裴修啞著聲問。

扁音深深瞧一眼裴修,收了視線淡聲:“太子妃殿下無事。”

裴修眉頭舒了幾分。

“具體哪裏不舒服?”

裴修:“渾身疼痛無力,口幹舌燥,沒有胃口。”

扁音一一記下,起身。

裴修靠著軟枕沈默,口渴起來,勉強爬起身倒了身旁案幾上的水喝下,只待將半壺水喝幹凈才放下。

扁音查兩人昨夜喝的藥,又將兩人昨日到現在吃過的東西都查了一番,藥是退熱解毒的,吃的也都是普通東西,銀針試罷也未見毒,這些都沒有問題,初步判定是時疫,時疫無方,只能對著癥一個一個方子試。

扁音這方才寫了三個方子,長明突然入了房來,昏昏沈沈的裴修目及長明,下意識往床裏去了幾分,捂著口鼻遠遠望著長明,連呼吸都斂了去。

“太子妃殿下?!”扁音煞白臉霍地起身。

長明闊步到扁音跟前,一下抓了扁音的手,將神農針戒指放入扁音手中。

嵌寶戒指裏頭的神農針黑得駭人。

“這裏的水有問題。”長明眉頭緊皺,“不知道是否和這疫病有關。”

飲春趕緊解釋說:“奴婢伺候太子妃殿下凈手,明是幹凈的水,太子妃殿下的神農針戒指入水卻變了,換了兩回水都這般,驛館伺候的人又說水都是幹凈的,一直燒著備用的,絕沒有人敢下毒,拿銀針試了確實沒有問題,但銀針試過沒問題的水,太子妃殿下的神農針卻還是驗得出問題。”

扁音大驚,趕忙去叫人去打一盆驛館內用的水來,說起來她們一行不在椋縣的都沒有問題,早上離開荔山半若寺時,駐在荔山和半若寺的金廷衛與親衛也沒有出現問題。

侍從很快打了一盆水來,扁音拿銀針試水,銀針未變,又取酒凈洗過長明的神農針指環,待神農針褪下毒變回原色,放入水中,神農針果又一下變色。

扁音大驚,趕忙伸手入水,手入水中並無刺痛灼熱感,確定長明手上並無傷口,也未飲用吃過驛館中的水和食物,這方才松了口氣,以酒洗幹凈神農針後,向四人去。

裴修將手伸出:“拿我試。”

扁音頷首,先取銀針刺入裴修手背,片刻後取出,銀針並未生變,再以神農針刺入,碰觸到裴修血液的神農針針尖一瞬變色。

扁音眸色很是一重,但也恐有誤,又將燒的昏迷的李翊和兩人侍從一並試過,確定四人皆是中毒,不過輕重不同,扁音神色凝重,銀針試不出,只叫神農針試出的毒,必然不可小覷。

扁音取了銀針等物,親拿著酒水先替長明沖凈了手與神農針,又叫身邊醫侍去找一株師槳草,怕師槳草不一定尋得,便又令人端碗牛乳來。

不多時侍從端了牛乳回來,扁音取得癥狀最重的李翊一滴血滴入,倏然便見滴入牛乳的血變成藍色,像花絲一樣延展蔓開。

長明面色驟變,喚人:“立刻稟告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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